暖流
【壹】
自从昨天晚上收到许晓阳发来的那封E-mail之后，我就开始了彻夜难眠。因为他在邮件里说后天将乘坐晚上的飞机到达图桑，问可否与我见一面。我和许晓阳大概有三年没联系过了，从我出国那天在机场他来送别之后，就再没见过，甚至连一张照片也都没有见过。
我曾经以为，这小子会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们会从此天涯海角各自一方，今生再不相见。
【贰】
我和许晓阳在还光着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
我们住在同一个大院里，父母是同事关系处得也不错，所以小时候天天腻在一起。说白了我们的关系就是“青梅竹马”，但可惜我俩都是男的。我们一起念了同一间幼儿园、小学、初中，最后是高中。即便是后来，有阵子我们的关系不如从前那样热络，我还是以为只要我在拼命努力的话，也许我们还是可以念同一所大学的。
然后我们一起选同一个吉利的日子结婚，一起带着老婆去新婚旅行，一起带着孩子去游乐场。
最后我们的友谊会万年长存，一直到我们死亡都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小时候被大人问起“你长大之后要做什么”的时候，许晓阳和我总是很自豪地异口同声道“开飞机”。然后别人会又问“你们一起开呀”的时候，许晓阳就会仰起那张天真但又认真生气的表情来回答：“我和乔川当然一起开啦，难道还和你们开不成么！”
后来我们小学毕业要上初中那年，许晓阳的爸爸因为转去下海经商发了大财，就从大院搬到离我们不远的一片新建起的高级小区去了。那个小区当时是我们那个小县城建起的第一座带电的高级公寓。他们家刚搬走那会儿，每天都能听见我妈念叨人家许晓阳妈命多好多好嫁了个多有能耐的人，当然也能听见我爸每天唉声叹气埋怨自己没有那个发财的命。只有我即没羡慕也没嫉妒，不过内心却十分矛盾，既有一点儿小欣喜又有一点儿小寂寞。
许晓阳小时候就长得白嫩秀气体弱多病的，从我记事起，总能看见许阿姨骑着自行车载着他去医院的场景。那时候我觉得许晓阳很可怜。于是我在心里想如果以后看见他一个人的时候，就一定要带上他一起玩。然后就在某一天的下午，我和院子里其他的孩子在堆沙子的时候，看见许晓阳就像往常一样坐在他家门前的台阶上。我朝许晓阳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玩吧。”
许晓阳没说话腼腆地笑了算是默认。
那之后，许晓阳就真的跟我玩在一起了。因为许阿姨觉得他跟我在一起玩每天风吹雨打爬上爬下身体反而强壮了来，所以我爸就下了军令说“你以后必须做什么都带着许晓阳”。当时我虽然表面上点头“好”但是心里其实特不乐意。那时候住我们附近的有几个年纪大我们几岁的男孩总喜欢欺负他，他虽然个子小但自尊却很强，听见别人说他是“女生”的时候立刻二话不说冲上去给人一拳。就因为这个，我没少替许晓阳打架，他皮肤白皙，胳膊纤细得像麻绳，稍微有一点儿磕磕碰碰就会留下疤痕。要是被父母知道许晓阳跟人打架我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每次许晓阳冲动地打完那一拳后，后续的烂摊子就由我来收拾。
也大概因此，许晓阳觉得特别对不起我，便对我言听计从。
【叁】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应该觉得对不起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我一直觉得保护许晓阳的那个人是自己，但其实真正被保护起来的人却是我。许晓阳和我在一起玩以后虽然强壮起来了，不怎么生病了，但医院却仍旧是没少跑过，而且全部都是因为我。许晓阳第一次受伤是七岁那年的冬天，我死活要爬上屋顶去看什么傻逼星星。于是我态度强硬地拖着许晓阳一起。结果因为都是雪所以屋顶特别滑，许晓阳不小心从屋顶跌了下去。当时的情景我记得还很清楚，许晓阳从屋顶跌落的一瞬间我完全傻了眼，看见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许晓阳大哭了起来。接着许晓阳住院了半个月，嘴角处缝了八针。对于许晓阳完美的脸来说，这“八针”是唯一的败笔。每当听见别人这么说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心虚。只有许晓阳觉得这“八针”的伤疤是完美的，因为这让他秀气的外表稍微增添了那么一点儿男人味。
许晓阳的第二次受伤是发生在小学三年级是。那时候许晓阳在脸蛋上的优势愈来愈强。班里有很多花痴的小女生围在他身边百般献媚。我也经常利用许晓阳的这个优点为自己谋取福利。那时候我叫许晓阳帮我约那时候我喜欢的班上的一个女孩子，这样我也就能跟她一起回家了。终于有一天我决定跟那个女孩表白，那天晚上放学我叫许晓阳先走到街对面去等我，然后我去表白。结果当时我因为表白成功而太喜悦站在街的对面就朝着他招手，他以为我在叫他，就一股劲地跑过来。于是接下来发生的就是他人生里的又一次灾难了。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辆急驰而过的面包车撞飞了正向我跑过来的许晓阳，而我卡在嘴里那句“小心车”就那么被迅速掉落的眼泪给淹没了。结果那次许晓阳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右手腕粉碎性骨折，右脚踝严重错位，左小腿处还缝了十四针。甚至是现在每次和他打球的时候，他总是穿着长裤，一边的裤腿挽起来，而令一边总是包得严严实实的。
许晓阳的第三次受伤是发生在高二那年的事。说实话事后我特别没人性地庆幸，那道疤痕是在身体一个不用经常显露的位置。要不那些爱慕许晓阳的女生再看见那道疤估计光用唾沫星子就能把我淹死了。高中的时候我们并不在一个班。有一天我在室外值日的时候，正扫到教学楼墙根下那块地方的时候，“嘭”的一声响后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就突然被一个人给抱住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已经是许晓阳表情痛苦地倒在满是碎玻璃和血的水泥地上。那时我们已经被人群包围起来了。有人喊着叫老师有人喊着打急救电话有人喊着流了好多血，喧嚣已经让我什么也分辩不清楚，我下意识地背起许晓阳朝学校附近最近的那所医院跑去。我记得很清楚，那天许晓阳趴在我的背上，鲜红的血液一路滴下去，砸在我的白色球鞋和裤管上面。而我早就自己吓到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
【肆】
上了初中后许晓阳变得越来越受女生欢迎，但我们班里大多数男生却都不喜欢他。他们说他长得太奶油了像个小女生而且还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加上许晓阳性格孤僻，又不擅长语言交际。但我感觉，他们是在嫉妒他。因为许晓阳拥有了我们少年时代男生所憧憬的一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好像也突然讨厌起许晓阳来了。我觉得那小子太幸运了。什么好事都被他占尽了。就连从前我一向引以为傲的身高也在初一的时候被许晓阳追平了。就在那时起，我们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
为了抚慰我那嫉妒自私不平衡的心理，那时候我还暗自在背地里和许晓阳较劲。我知道学习方面自己是追不上他了。于是我就开始走偏激路线。我听说喝牛奶打篮球长个子，于是就天天喝牛奶，一下课就跑出去打蓝球，甚至连午饭的时候也不放过一点儿空闲的时间。于是我们连唯一可以接触的时间也被我抹杀了。然后我的身高在初三那年就蹿过了一米八零，可是成绩也彻底成为了班里的吊车尾。
但让我稍微值得喜悦的是，我的努力没有白费，自己总有一样比许晓阳强的地方了，那就是身高。那个时候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做，也可能是我还处在茫然未知的幼稚世界里。不能认清自己内心真实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吧。
也是因为拼命练习打蓝球，还被校队选中。所以爱慕我的女生也还是有几个的。当大家都热火朝天地忙着中考的时候，我却忙着早恋忙着打网络游戏。后来我妈看不下去了，她说要找许晓阳帮我补课。我心想免了吧，人家那么忙您凑什么趣啊。
我以为这事会这样不了了之了，结果有一天下课我正睡觉的时候，许晓阳走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说：“放学你先等我一会儿，我还有个会要开。”
没等我揉开眼睛，他人已经又回到自己座位上了。粥那帮男生凑过来说：“乔川啊，我记得你以前和许晓阳还不错来着吧？刚开学那会儿你们不是老腻在一起么？”
我点点头，过了半晌又补上一句：“我们算是发小。”
放学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成了暗灰色。我站在教室的门外等着，一边看着窗外面巨大黑暗的天空，一边不时地看着教室里认真记着笔记的许晓阳。突然觉得有些矫情地难过起来。窗外的天空不时有几架飞机闪着微弱的红光从天空划过。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许晓阳和我的理想是“开飞机”。而现在我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更不知道许晓阳的理想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许晓阳出来了。问我饿不饿，我说还行。他说那就去我家再吃吧。和许晓阳并肩一起走在夜幕下的感觉突然又让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开始虽然有些尴尬，但许晓阳还是许晓阳，话特别少。我讲了几个冷笑话，许晓阳出于礼貌地笑了几声。后来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正在我为冷场的气氛而感到尴尬时，许晓阳开口道：“乔川你不用这样吧？我们之间你这么刻意才尴尬吧？”
听见许晓阳这么说，我顿时感到轻松了不少。“晓阳，叔叔阿姨不在么？”
“嗯他们忙”
“那晚饭谁做啊？”
“我啊”
自从许晓阳搬家后，除了搬新居那次我去过，就再没去过。进门前许晓阳有些半开玩笑地说：“可能是房子太大了，显得空荡荡的。”
我说：“你少显摆行不行。”
许晓阳“哈哈哈哈”地笑了几声，气氛显然轻松了不少，推开房门招呼我去他的房间坐，他转身钻进了厨房乒乒乓乓地忙碌起来。
后来我躺在许晓阳的床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结果做了个荒诞的梦。许晓阳把我叫醒的时候我却记不得它的内容了。他端着两盘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咖喱说：“开饭了。”
然后我们一声不响的安静吃饭。吃到一半，许晓阳突然问我：“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啊？”
“没想过啊，不过开飞机肯定是不可能啦。”说实话我是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许晓阳没有继续搭我的话，直到他把盘子里的饭吃完起身去厨房的时候，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我们还考一个高中么。”
【伍】
有句话不是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么，在许晓阳的帮助下加上最后那半个学期我突击补习，招考的时候稍微见了点儿成效，我们又考到一个学校去了。只是许晓阳那小子是在学校的尖子班，而我在学校臭名昭著的尾子班。上了高中以后许晓阳还是那样，成绩优秀女生缘好得不得了。因为他的帮助我考上了重点高中。所以我妈就经常叫他来家里吃饭。我们混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他在交友方面也进步了一点儿。我看不惯他的地方还是很多。他也是从来不跟我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其实跟许晓阳在一起久了，我越发觉得自己的性格才不像个男人，总是那么小肚鸡肠地计较那些没用的东西。而许晓阳从小到大却都是那么一副心胸宽广的样子。他就是这样，总喜欢用我的缺点去衬托他的优点，用我的渺小去衬托他的伟大。
不过后来有人说，朋友之间就是这个样子的。
后来我喜欢上了他们班的一个女生，于是去他们班求许晓阳帮我忙。
结果他听了这事后只面无表情的对我说了俩字：“不管。”
“许晓阳你是我朋友么？”许晓阳看看我，然后摇了摇头。我有些气急败坏，一看见他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我就讨厌的牙都痒痒了，“算你狠！”
许晓阳仍旧是那张落寞高傲的脸说：“那我亲爱的朋友乔川同学，你能别老让我干这档子事了么？”
我的口气又突然软了下来：“许晓阳，求求你，这是最后一次……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她……”
许晓阳突然表情认真起来，抬起头，眼睛闪亮闪亮地盯着我问道：“你确定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她？”
“嗯！”我故意装出一副无比认真可怜的样子看向许晓阳。他没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我看许晓阳的反应感觉这件事肯定没戏了，正苦恼无从下手时，那女生竟然主动约我了。我欣喜若狂的一瞬间好像看见许晓阳的身影丛我们班门前晃过。我心里突然有点内疚起来，因为我以为许晓阳不会帮我，还暗自吧许晓阳那小子在心里骂了好几遍。可是没想到的是，许晓阳却在暗地里偷偷的帮我、仔细回忆想想，从小到大，许晓阳真的是对我有求必应，虽然他嘴上和脸上都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说真的，我突然觉得，内心的那杆天平，已经偏向感动那一边了。
于是我开始谈起了看似甜蜜的恋爱。但事情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那女孩每天嫌弃我陪他的时间少，于是我就少打球少打游戏每天陪着她。那女孩嫌我上下学不和他一起走，于是我开始每天上学放学接送她。可是她还是不满意，她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乔川你是我见过最自私的人！”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被她折磨的身心痛苦，但是我那时是真的喜欢她。我喜欢她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也喜欢她对我撒娇生气是可爱的模样，跟她在一起时也能满足我身为一个青春期男生对男人那种威严的幻想。
结果就在我跟那女孩交往不久后，就发生了那次事故。许晓阳因为救我而受伤后，在家消息了两个多月。我也因为感到内疚天天去他家陪他。也可能就是这样而忽略了她。所以那时我们吵架就跟吃饭一样频繁。她有次跟我提分手的时候就说：“你能不能别老跟许晓阳在一起啊？到底我俩谁是你女朋友？”
【陆】
我跟她就这样分分和和，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到了高三，最后还是分手了。分手那天我不知道心里是难过多一点还是轻松多一点。我拉着许晓阳跟我一起逃课去喝酒。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外面的天空突然落起了蒙蒙细雨，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看见许晓阳站在一棵樟树底下躲雨，头发都被淋湿了。许晓阳看见我走过来，没说什么，他指着那棵高大茂盛的香樟问道，“还记得我们大院里那棵树么？”
我点点头，虽然没什么心情，但还是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七岁那年的夏天，许晓阳过生日时，他说：“乔川我们一起许愿吧？”我说对着生日蛋糕和点亮的蜡烛有什么好许的啊，要不我们把愿望写在小纸条上塞进瓶子里埋上吧。许晓阳高兴地说好。那天也是个雨天，我们淋着雨在那棵树底下把愿望埋起来，约定好谁都不能提前把它取出来，等我们愿望都实现的那天才可以。
我跟许晓阳挤在路边搭起帐篷的烧烤摊里喝着啤酒吃着羊肉串。外面的雨哗啦啦的下个没完。我的心情在这个雨天里也坏到了极致。那天晚上我有点喝多了，特别放得开。我说：“许晓阳咱俩一会儿别打车了，淋着雨走回去吧？怎么样？我们小时候不是老这样么”
许晓阳没吱声，叫我少喝点儿。
我们真的就那么淋着雨跑回家了。
只是跑到家的时候我已经把肚子里的羊肉串鸡爪子毛豆花生都吐光了。许晓阳给我放热水让我先去洗澡。我洗好出去的时候许晓阳已经换好衣服在厨房煮汤了。我问许晓阳要干净的衣服，可是当许晓阳转身看见我的时候，脸突然通红起来。许晓阳急忙把衣服找出来递给我说：“你……还是把衣服穿上点吧”
我当时虽然肚子里的东西吐光了，但头脑还是晕晕的，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许晓阳脸憋得更红了。他接着指了指掉在地上的浴巾说，“要不······着凉了。”
顿时我也感到尴尬。我急忙套上了衣服，把浴巾朝许晓阳扔去，开玩笑道：“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啊······”许晓阳懒得搭理我，拿下脑袋上的浴巾扔在一边，继续搅着锅里的汤说道：“你才女人吧。”我也有些害羞就上前一把紧紧地还珠许晓阳的脖子说：“是你是你就是你！长的皮白柔嫩的，唇红齿白的。”他试图挣脱我，“别闹了乔川我熬汤呢！”
“哈哈哈哈，有本事你就挣呗！”
许晓阳顿了顿，表情流露出一丝狡黠，说：“乔川你别后悔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们两个膛目结舌，就是许晓阳的真的用他那纤细的胳膊把我给翻到了。我们停顿了几秒钟，突然屋子里安静得有一种让人催眠的气氛，我们能听见的只有彼此的心跳声而已。
许晓阳突然停下来，表情认真地看向我说：“乔川，我要真的去开飞机了。你也一起来吧！”
“啊！”
“我被保送北京航天大学了。”许晓阳掩饰不住眼里的喜悦，但仍旧语气镇定地说。我知道他在等我回应他的喜悦，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我控制住内心波动的情绪，语气淡淡地回问：“所以呢？那又怎样呢？”
“我们······一起······”
“你成绩那么好，我考不上的。”
那天晚上我就那么走了。那之后，我没去找过许晓阳。他也再没来找过我。我想许晓阳当时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是那种态度吧。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是真的替他感到高兴，但我怎么也笑不出来。大概是我的强烈的自卑心让我明白了，我和许晓阳根本不是一类人。我们之间有着一层无形的隔膜。它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异常遥远。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数次仔细的端详，我想自己只有身高比他高那么几厘米以外就真的再也没有一点儿可以超过他的东西了吧。我真的有资格做他的朋友么。那么他有我这个朋友真是算他倒霉了。
这小子到底是不是人啊。干嘛活得那么较真啊。干嘛活得那么认真啊。干嘛还要记得小时候不切实际的愿望呢。
他真的要实现梦想了。
他竟然会实现那个梦想。
他竟然会真的实现那个梦想。
你要是这样一直下去。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你啊。
你要是这样一直下去。
我们的距离不就更遥远了么。
许晓阳。
【柒】
其实那天许晓阳说他被保送了之后的那个晚上，我拿铁锹去院子里那棵香樟树下挖出了我们埋下的愿望。
我把许晓阳当年写下的那张纸条从瓶子里拿出来。
当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的那排字时，我还是那么没出息的哭了出来。我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依赖许晓阳了呢。突然想起初中的时候，许晓阳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有一天他一定要去墨西哥湾看暖流。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暖流的意思，因为我地理学的一塌糊涂。
“暖流是什么啊？”
“它的释义从低纬流向高纬的洋流。暖流的水温比它所到区域的水温要高。”
“那为什么想去看那个东西啊？”
许晓阳当时眯着眼笑的温暖，转过脸来问我：“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暖流么？”
我摇摇头。
“因为暖流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它所散发的热量，恐怕比全世界一年所用燃煤产生的热量还要多。由于它的到来，光是英吉利海峡两岸每一米长的土地享受着相当每年燃烧六万吨煤所发出的温暖。”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是说暖流所蕴含的巨大热量给它周围带来了巨大的温暖。”许晓阳说，“换个方式去比喻，我想做一个好比暖流那样的人，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身边的一切，用自己的热量去影响去保护别人。懂么？”
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有理解许晓阳的话，还觉得他故意整那么多科学文艺的东西太矫情。而现在我似乎觉得突然明白了。这时我才想起来，从小到大我几乎没见许晓阳哭过。原来我一直想保护的那个体弱多病地小子早就长成了可以保护我的人。
我当时许下的愿望是：
“长大以后开飞机。”
而许晓阳写下的是：
“要和乔川永永远远在一起”
【捌】
那天之后我跟家里商量去美国留学的事情。而后我便仓促的在高考结束后就飞往美国开始了留学生活。一年以后我考到了美国亚利桑那州南段图桑市的一所工商管理学校学习管理。那里是离墨西哥最近的美国城市。
我跟许晓阳见的最后一面是，在机场他跟父母一起来送我。看见许晓阳的一刹那，我突然激动地又想流眼泪了，许晓阳开玩笑说：“乔川你到底是男人么，老哭什么啊。”
我抽了抽鼻子，对着眼睛通红的许晓阳胸口捶了一拳，“你才哭了呢。”
许晓阳说：“拉倒吧，我可没你爱哭。”
我抓了抓头发，点头承认说：“那倒是。”
最后许晓阳说：“来拥抱一下吧。”
“大男人的报什么抱啊。”我打趣道。
我们张开双臂用力紧紧的抱在一起。
就像三年后的今天，我在图桑的机场看见许晓阳的一刹那。
我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去拥抱许晓阳一样。
胸口有一阵暖流缓缓地流淌而过。
